YUEL

你会遇见很多有趣的人,然后忘记我 ​​​

《自杀保险》


“你知道吗,一个人要是真的想死,是不会买这种保险的。”

“那你呢…”



01 


“同学,要学二外吗?”

“要出国的话大一就要开始准备托福雅思了。”

“本科生一抓一大把,不考研不读博只能在底层扎根。”

“要是没个专业证书哪能找到工作。”

...


大学里最不缺的就是推销人员,从食堂到宿舍,再到人潮聚涌的广场、小吃街,他们无休止地贩卖焦虑,像食人蚂蚁一样穿梭在各个学校里。


最近卖保险的人突然多了起来,刘越深有体会,每次走在路上,路边卖保险的人一看见她就会发了疯似的冲上来,热情程度不亚于饿狼扑食。


在刘越印象里,学校里以前是没有卖保险的,毕竟没有哪个大学生愿意把为数不多的生活费花在保险上,那还不如几只口红来得实在。

不过那些卖保险的人跟刘越印象中大相径庭,没有西装革履,没有衬衫油头,他们清一色都顶着凌乱的头发,身上穿的都是沾了灰的短袖,偶尔和他们皮肤相触,感受到的也只有冰凉,有时隔得近了还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着的刺鼻气味,刘越想了很久那是什么味道,直到有一次去倒垃圾在垃圾池闻到了相同的味道。大冬天只穿着单薄的短袖、衬衫,要不是那群人追着自己买保险,说他们是乞丐刘越都不会有丝毫怀疑。


每一次被卖保险的人围住,刘越都无助地望着路上经过的人,偶有一个视线与她交错,交接的目光也只是加快了他们离开的步伐,这条路上的人那么多,为什么每一次被围住的都是她...

她不止一次在镜子前自我怀疑,自己长得很像会买保险的人么。

多次相同的经历告诉她微笑着礼貌拒绝没有丝毫作用,刘越屏住气用力拨开人群,一个箭步冲了出去,瞬间跑得老远,连头也不敢回。




02


下午,大部分学生都在教室里同繁重的学业作斗争。


断断续续有几个人从宿舍楼里走出来,宿舍门口躺着一团黑色的东西,不走近看不太清,每一个想要靠近的脚步都会被惊吓止住,然后不约而同绕得老远,几乎所有经过的人都捂着口鼻,裹紧大衣然后快步走开,走到远处又忍不住回头看两眼。


地下躺着一只猫,黑色的,死的,尸体在寒风的吹刮下已经变得僵硬。


刘越从宿舍楼里走出来,和地上的尸体面面相觑,在原地站了半天转身折回宿舍楼,抱着一个纸箱子又走到尸体旁,经过的人咧着嘴投来诧异的目光,刘越头也没抬,用报纸把尸体包起来装进纸箱,抱着纸箱走到宿舍楼背后堆杂物的地方。

刘越把纸箱放在铺灰的桌子上,抬手看了眼表,离上课还有十分钟,又看了眼半掩的纸箱,来不及了。

“我等会回来埋你。”

刘越笑了笑,对一只死猫说什么话。



下课铃声响起,刘越拽起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,一路狂奔到宿舍楼背后,粗喘着气小心翼翼把箱子打开,手却愣在箱沿。

尸体不见了。

或许是打扫卫生的阿姨收走了。

刘越在旁边找了找,走向背后堆成小山一样高的废弃木料。



“喂。”

刘越停下脚步,环顾四周,没有任何人,一种难言的预感冒了出来。

“这里。”

她朝声源缓缓转过头,身体不受控制地一下子弹起来。

黑猫坐在箱子上舔着爪子,瞥眼盯向刘越。

黑猫…诈尸…

不会吧…

“你是箱子里的那只…猫?”

“我像狗?”

“你声音真难听。”

黑猫伸出的舌头止在半空,投来恶狠狠的目光。

“不怕我咬你?”

“我会怕一只怕猫?”

“那你刚刚跳什么。”

“…”



刘越理了理头发,“原来没死。”

“看在你想埋我的份上,要不我送你个礼物。”黑猫用口腔里的粘液顺着身上四仰八叉的毛发。

刘越挑眉,“小鱼干?”

“一份保险。”

刘越的脸垮下来,“不用。”想起之前被那群卖保险的人支配的恐惧,刘越对黑猫摆了摆手,“再也不见。”

黑猫抬头,看见刘越脑袋上的黑条突然短了些,缓缓起身消失在暗处。




03


早晨的闹钟没有像平常一样按时响起,不出所料几个室友都了无踪影,来不及追究闹钟闹别扭的原因,刘越在洗漱池旁草草抹了把脸,抓起一件外套冲出寝室。

寒气扑面而来,刚走出宿舍大门一抬眼就看见了昨天的黑猫,刘越把头埋了下去,悄悄朝远离黑猫的方向跑开。


“你干嘛躲我?”声音一如既往刺耳。

“我要迟到了,没时间跟你聊。”刘越吐出一股白气,冷风顺势灌进喉咙,她止不住咳嗽了几声。

黑猫跟着刘越跑起来,一直追到教学楼门口,然后对着刘越飞奔进教学楼的背影大声喊道,“我等你!”

一只猫怎么会说话,连猫都开始卖保险么,刘越懒得想这些了,她脑子里现在只想的是怎么摆脱那只猫,昨天就不该多管闲事。

刘越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才背起书包偷偷溜到后门,张望半天,刚迈出大门第一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。



“喂。”

刘越闭眼在心底长叹一声。

太阳还没有下山,垂在教学楼的边缘,四周都溢在一片火红之中。

刘越低头,用脚碰了碰黑猫,“走吧。”



两人身上都沾了些红光。

“干嘛赖着我啊。”刘越发现黑猫身上干净了些。

“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会说话。”

“确实是个稀奇事。”刘越顿了顿,她才不会问,要是自己知道了黑猫的秘密指不定就要被它一直赖着了,她现在真的没有任何精力再去应付一只猫了。

“所以你干嘛跟着我。”

“不是说了么,想送你一个礼物。”黑猫脚步轻盈。

“真的不用,我谢谢你。”刘越对着黑猫双手合十。

黑猫没有理会刘越说的话,自顾自地说道,“自杀险,听过么。”

刘越皱眉,轻咳了两声,“没有。”

“那你听我慢慢说嘛。”黑猫舔了舔爪子。



天气冷得厉害,一路上都没什么人,两人在湖边找了根长凳。


“总有人会在自杀的时候后悔的。”黑猫伸了个懒腰,“你要是买了自杀保险,就有了再做一次选择的机会,买了保险的人自杀后会以灵魂形式存在,要是后悔了,灵魂可以再次回到肉身,就相当于后悔药啦。”

“我又不会自杀。”刘越没有看黑猫。

“这谁说得定。”黑猫的声音里带着戏谑。

“我没钱。”

“不用钱,我一只猫要钱干什么。”

刘越俯下身把脸凑到黑猫面前,“你觉得我相信有免费的午餐吗。”冷嘁一声又直起身子。

“当然要付出代价。”

“什么代价?”

“等你决定买了再告诉你。”

刘越站起身理了理衣服,“不买,再见。”



“喂。”

“干嘛。”

“我饿了。”

“关我什么事。”

“你让我跟着你一个星期,一个星期过后你要是还不买,我再也不缠着你。”

刘越蹲下身子,盯着黑猫的眼睛,“你说的。”

“我说的。”



天全黑了,一人一猫晃在空旷的马路上。

“还是要给你取个名字。”刘越摸了摸头。

“多此一举。”

“小黑怎么样。”

“不行。”黑猫声音里充满不屑。

“我觉得挺好。”

“不够霸气。”

“那就叫大黑。”

“...”懒得挣扎了。



路灯几米一盏,无力地散着白光。

两人走到宿舍楼门口。

刘越挠了挠脑袋,吞吞吐吐地说:“我宿舍不能养猫。”

“我自己找地方住。”

刘越点了点头,朝宿舍大门走去,走到一半又折回来,“你跟我走。”

黑猫跟着刘越走到昨天的杂物堆,那个纸箱子还在原处,刘越把外套脱下来铺在纸箱里,“你今晚睡这。”

看见黑猫乖乖钻进纸箱刘越拍了拍身上的灰,“我走了。”



刘越的影子消失在拐角,黑猫看见刘越头上的黑条又短了些,它把自己蜷成一团,闭上眼,衣服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。




04


早晨刘越出门的时候在宿舍门口张望半天,没看到黑猫的身影,她朝杂物堆走去,在拐角碰到了黑猫。


“哟,大黑,早。”

黑猫恨了一眼刘越,刘越并不在意,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猫粮,“喏,给。”

“帮我撕开。”

“...”

看见黑猫蹲在地上大口吃起来,刘越放低音量,“这是我们见面的第三天了,还有四天,我去上课了,你自己找地方呆着。”



刘越走在之前走过的那条路上,那些卖保险的零星地蹲在路边,刘越和他们对上了视线,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,不过那些卖保险的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,又扫视着其他人,像在寻找下一个猎物。

刘越心里悬着的一口气从口中吐了出来,化作长长的白色水汽。


手机响了起来,来电显示是妈,刘越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,熟悉的声音带了些沙哑,“小越,忙吗。”

“马上要上课了。”大批的学生涌入教学楼,四周一片嘈杂,刘越走到教学楼大门侧边,和经过的人对视一眼。

“小越。”

“嗯?”

“外婆走了。”

周围的喧闹突然都静止了一般,刘越站在原地,嘴半张着,只有眼睛不停眨动,直到上课铃打响,刘越才缓缓开口,“我马上回来。”

电话那头传来声音,“不用了,来回折腾也麻烦,外婆今天就要火化了,只是想告诉你一声。”电话里的声音顿了一下,“外婆年纪也大了,你...”

没有等电话里的声音说完刘越就把电话挂了。

她的指节紧扣在电话的金属轮廓上,泛起一圈白晕。


门口的保安走过来,“同学,你不上课吗?”

刘越头也没抬走进教室,开门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,整个教室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,她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来,从书包里拿出书扔到桌子上。

老师皱眉轻咳一声,“继续上课。”

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讲着,嘴唇像上膛的机关枪,上下不停地翻动,飞出的唾沫星子溅到讲台上,粉笔在黑板上摩擦掀起白色的粉尘,教室里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声,伴随屏幕上PPT切换响起一片翻书声。老师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,“休息五分钟。”,板凳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,断断续续有人从教室进进出出,旁边的女生聊着八卦,趴在桌上睡觉的人不悦地扭动身体。

桌上的书还停留在翻开的那一页,刘越把手机握在手里,看着屏幕反反复复亮了又暗下去。


下课铃声打响,老师说下课的话音刚落所有人一瞬间都向教室外冲去,他们相互推攘着传出一阵阵哄闹声,再晚一点等着他们的只有蚁穴般的食堂,抢饭,大学生的必修课之一。


刘越坐在座位上,教室里只剩她一个人。

后勤老师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,半个身子探进教室把灯关了,窗帘没有拉开,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昏暗,只有门口射进来一束微弱的光线。

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,社团消息,班群信息,课群通知把屏幕淹没,刘越伸手把手机反扣在桌上。


下午上课的人陆陆续续来了,突然亮起的光让刘越眼睛传来一阵刺痛,她眯着眼从教室里走出去,迎面刮来一阵冷风,她抬手抹了抹鼻子。



手机又震动起来,刘越低头盯着手机屏幕,是辅导员,她把电话接通。

“刘越,助学金通知下来了,你把通知发到班群里,院里通知每个班班长今天晚上要开会,地址我等会发给你,晚上记得去,还有,你参加比赛的稿子我看了,还是不太行,有很多地方还要再改改,我做批注发你邮箱了,明天改好再发给我。”

刘越没有回话。

电话的另一边,辅导员突然想起了什么,“对了,上个星期我们学校有个男生跳楼,学校要求组织相关一个主题班会,你组织一下,班里有情绪不对的同学记得跟我说。”

刘越依然沉默着。

“听到了吗。”

“知道了,谢谢老师。”

电话那头听到回复立马挂断了电话。



刘越点开助学金下发表,找了半天确定自己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名单里,随手一滑,看到室友的名字出现在一等奖助学金获奖名单里,想起她在寝室说她上个月还买了个几万的包,刘越的手指静止在屏幕上,然后按下转发键把名单发到了班群里。

“谢谢班长”的回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了出来。


下午的课刘越没有去,她隐约记得下午上课的老师对点名格外热衷,她也懒得管了。


“喂。”

刘越低头,看见黑猫在她脚边。

“不开心?”

“不用你管。”刘越总是觉得黑猫在盯着自己脑袋上的什么东西。

黑猫并不在意刘越的冷漠,向前迈开步子,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刘越还在原地,“愣在那里干嘛,走了。”

刘越没有说话跟在黑猫后面。



两人又走到湖边的长凳上坐下来,刘越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猫粮,撕开倒在凳子上,“不要跟我说话。”


刘越双目失焦,视线散在湖面上,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咀嚼声,黑猫吃完静静坐在她旁边。


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上,刘越看了看手机,离开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,手被风吹得发僵,她捏了捏拳站起身。


“你去哪?”

“开会。”喉咙窜进冷气,刘越咳嗽起来。

黑猫又往刘越头上看了看,“不行。”

刘越淡淡的看着黑猫,没有回话。

“跟我走。”



刘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跟着黑猫走。

算了。

她停止思考跟在黑猫身后。


两人越过封锁线,来到一栋废弃实验楼楼顶,黑猫一跃跃上房檐,看着刘越对着旁边的梯子扬了扬头,“上来。”

刘越顺着梯子爬到屋顶,一人一猫坐在屋顶边缘。


从这可以看到整个教学楼楼群,一栋一栋散在黑夜里,像星星一样,每个窗户都发出微弱的光。


“我以前经常来这。”黑猫说。

“嗯。”

“你知道这栋楼为什么被封了吗。”

“听说上个星期有个学生在这跳楼了,之前有几好个老师也在这上吊了。”刘越耸了耸肩,“或许是风水不好吧。”

黑猫望着远方趴下身子。



“大黑。”

“嗯?”

“你别说话。”


“今天妈妈打电话说外婆走了,我是外婆一手带大的,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,最后这两个字,听起来就挺让人难受的。”


“最近的事情真的好多啊,我好像越过越糟糕了,今年助学金的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,下个月又要多找几份兼职了。比赛也是,拼了命地赶进度,立项书改了又改,熬了几个通宵,等到的回复是推翻重来,老师平静地跟我说我写的文字没有任何意义,有时候觉得是自己太笨了,怎么都达不到老师的要求,但也算了,老师都说了,那我就重新做吧。”


“才上大学的时候,我想着事事都要努力做到最好,当了班长,参加了好多比赛,绩点也还算过得去,周围的人都挺羡慕我的,也有冷嘲热讽的,我不怎么在意,只是后来慢慢变得有些不喜欢与人交流,不过有时候只剩自己一个人,还是挺难受的。大学真的好累啊,堆成山的论文,看不到头的答辩...妈妈说让我去考公务员,那样稳定些,但我不想去...”


“我已经失眠三十四天了,整宿整宿地睡不着,每天夜里只能跑到寝室的阳台上对着手机说说话,我以为只要我不在意那些事我就会慢慢好起来,但不管我怎么做我还是开心不起来,你说,我是不是病了...”


“我让你留在身边其实也有私心,真的好久了,我终于可以和别人说说心里话了,虽然你只是一只猫,可我觉得,猫比人好多了。”



她想把这些都说出来,可到底什么也没说。


说了又能怎样呢?



刘越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,腿悬在半空中,来回荡着,黑猫也保持着沉默,乖顺地趴在她身边。



楼顶的风更大了些,在耳边呼呼叫嚣,她把被风吹起的头发别在耳后。


“大黑。”

“嗯?”

“你那个保险怎么买。”

黑猫顿了顿,“只要你说你要买就行了,也不用签那些麻烦的合同…”

“那我买吧。”刘越轻轻说。

黑猫皱了皱眉,没有回话。



“大黑。”

“嗯?”

刘越伸出手,“下雪了。”



“大黑。”

“嗯?”

“一个人要是真的想死,是不会买这种保险的。”



黑猫猛地抬头,看见刘越头上的长条不知什么时候被填满了黑色。



紧接着黑猫看见刘越在它眼前从楼顶一跃而下。




05


黑猫跑到楼下,他们再次见面时刘越发现自己已经是一缕轻飘飘的灵魂了。

“我好像忘了付你钱。”刘越看着地上自己的尸体。


“这份保险不用钱买,你要是后悔了,找到下一个人,让他买下这份保险,再让他自杀继承下这份保险,你就可以回到肉身。但你只有两个星期的时间,两个星期一过,保险就会自动失效。”黑猫走近刘越地上的尸体。


“所以你也是吗,在我身边,只是想让我死。”她终于知道了黑猫会说话的原因。


“上个星期跳楼的那个男生,是我,我是个孤儿,家里人早就死光了,本来就没什么牵挂,买了这份保险也是出于巧合,死不死对我来说无所谓。那天我在附近,你正好提着那只猫的尸体走过来,我就附身到那只猫身上了。你现在是灵魂,也可以附身到死了的东西上,但是,不能附身自己的尸体。”

黑猫走到刘越尸体旁蹭了蹭,“我不是想让你死,也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。”

他抬头看着刘越的眼睛。

刘越知道他没有说谎。


“我已经自杀了,你可以回去了。”

“不了,我已经回不去了。”黑猫笑了笑。

“为什么?”

“去那边看看吧。”黑猫迈开步子,没有回答刘越的问题。



他们两个走向教学楼。

正巧赶上下课的时间,学生一群一群地从教学楼里涌出来,刘越和黑猫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。

“看到了吗。”黑猫盯着前方缓缓说。


一条又一条黑色的长条出现在每个人的头上,长的,短的,粗的,细的,密密麻麻,像蚯蚓一样扭曲着。

“那是什么。”刘越愣在原地。


“那些黑色的长条要是被填满了,他们就会自杀,你要是想回去,就去找那种黑色条长的人,把保险卖给他。”


刘越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些围着她卖保险的人,想起他们破烂的衣裳,想起他们充满泥垢的手,想起他们冰冷的躯体,还有那些迫切的目光。

她也终于明白那个时候为什么他们都找上自己。



眼前的黑线越发密集起来,一条接着一条在她眼前翻涌,刘越觉得喘不过气来,她背过身,“大黑,走吧。”




06


刘越再见到母亲时看到她正伏在自己盖着白布的尸体旁大哭着,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充斥满整个鼻腔,泪痕把母亲涨红的脸分割成一块一块的,旧的还没干透新的又立马覆了上去。


房间里没有其他人,只有母亲,她的尸体,还有她那缕毫无重量的灵魂。


母亲的眼泪并没有给她带来一些多余的情感。

她站在原地,看见母亲颤颤巍巍地打开钱包,从她们两个泛黄的合照背后缓缓抽出一张纸条,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“什么都帮你实现券”,她记得那是她小学的时候给母亲做的母亲节礼物,母亲一边哭一边拿着纸条对她的尸体说:“你能不能回来...小越...你能不能睁开眼啊…”


再等到刘越回过神来时,她发现自己脸上已经全是眼泪了,手停滞在半空,放任那些咸咸的液体在脸上纵横,她咬紧牙缓缓挪动脚步走近母亲,颤抖着从背后轻轻抱住了跪倒在地上的身影,她极力克制着自己,却还是止不住地抽噎。


走出医院,黑猫问刘越,“后悔吗,要回去吗?”

刘越摇了摇头。



一晃三天过了,刘越整日都和黑猫在街上晃荡,刘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头上顶着长短不一的黑条,她已经学会去忽略那些东西的存在,她只想等待生命最后的两个星期慢慢结束。


又是最后...


夜里,黑猫躺在她身边,蜷成一团,它说,“刘越,再好好想想。”


“要是回去,日复一日还是那些破事,我不想回去,真的不想。”


“事总有好坏,那人呢。”


刘越想起了母亲,想起了在自己尸体旁泣不成声的母亲,她没有回话。


“再好好想想吧。”黑猫说。


时针分针重合起来,到了刘越变成灵魂的第四天,黑暗中她看见黑猫的身体有些不对劲,她下意识想触碰黑猫,却忘了自己只是个灵魂,指尖只是轻轻从黑猫身体穿过。


“喂!大黑!大黑!”


“你怎么了!”


“你说话啊!”



和黑猫在一起久了,不知不觉变成了习惯。



她记得这是她变成灵魂的第四天,却忘了这是黑猫变成灵魂的第十四天。




07


早上,太阳一如既往地升起。


刘越看着自己身边已经有些僵硬的尸体,她附身到黑猫身上,站了起来。

这一次,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。



刘越不知道该去哪,不知不觉又走回了学校,她走到那栋废弃的实验楼门口,实验楼比以前封得更死了,入口都钉上了厚厚的铁板,鲜红的封字带着一个大叉印在铁板上,她绕到实验楼后面,扭曲着身体从通风口的缝隙钻进去,爬上楼顶。

太阳很大,直直地照下来,她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。


在路上刘越又看到了一群卖保险的人,多了几张生脸,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,蹲在路边,看见一个顶着黑色长条的人就争着抢着蜂拥而上。



刘越遇到了她的室友,听见她们交谈的声音,那些声音十分陌生,她跟在她们后面,裹着剧烈的惊诧听着她们说的话。


“怎么有人自杀了学校都不放个假。”


“有些人死了都不能创造点价值。”


“和那个男生在一个地方跳楼,你说他们是不是殉情。”


“不会吧,就她也能找到男朋友?”


她们的笑声在人群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


刘越停下脚步,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,她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女孩低头缓缓地走着,头上顶着一个长长的黑条。

她用尽全力跑了过去。



“大黑,我后悔了…我要回去…”



08




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。


刘越缓缓睁开眼,眼角的泪痕还没干,鼻腔里洋溢着的味道有些熟悉,消毒水...是医院么...


她想抬手,刚用力手腕就传来一阵剧痛,她瞥眼看到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,隐约透出一些鲜红的东西,再往前看,母亲趴在床边睡着了,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,掌间的温度一丝一丝传到自己冰冷的手掌上。


刘越试着动了动手指。


母亲身子一颤惊醒过来,看见刘越无力地撑起眼皮望着她,她噙着泪发出浓浓的鼻音,“小越...你醒了吗...”随后站起身来覆上去一把抱住刘越,把头埋在刘越的颈窝里,小心翼翼地开口,“没事就好...没事就好...答应妈妈...以后都不要再做傻事了。”

沙哑的声音淹没在仪器的叫嚣里。


刘越的牙齿在嘴唇上烙下深深的印记,她轻轻吹出一阵风,“好。”





END.


一些话。

学校前两个星期有人自杀了,是早上发现的,但到了下午所有人就都忘了,也没人再提起,那只是一条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生命而已,他的逝去只是带来了饭后的一点谈资,还有偶尔出现的悲悯惋惜。突然想起了高中的时候,一个女生在寝室上吊了,至今仍忘不了她的母亲在地上哭着叫着,她朝周围的人大声喊着,声嘶力竭,但所有人只是站在旁边,冷漠地看着她在地上嚎啕大哭。

选择自我了断的原因有很多,没有普通俗气之说,不应该去妄加评说,毕竟我们都不能切身体会到别人的痛苦,毕竟我们都是普通人。

我知道,死或许比活着更需要勇气,要是活得太苦,就试着放下吧,为别人活太累,就为自己活活,那些爱着你的人不该成为你的枷锁,比起死亡,所有事都不值一提。




但要是真的真的实在撑不住了就随心吧,人生来一趟就像观光旅游,提前离开,没有错,自私一点,没有错,开心就好,无悔就好。

但记得好好说再见。


希望大家都能开心。





@LOFTER图书管理员 



谢谢大家!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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